人一多自己就丢了。在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群,总要站一站,不是问路想把自己找回来。找回来了也孤单,返身回旅社去听雨。
除了肉身外,还有很多自己的影子装订成册,走一处便有一影子留下。那天去看花,突然一影子从十年前的玉兰树后移了出来。是我。相对无言。树没变,花没变,春天也没变,我看我觉得陌生了。
我没有一面能容下马的镜子,他如果愿意可以在大河里照一照。
“鸡只能用来吃了,这真是人和鸡的寂寞。”
真要拿枪当武器稍有些怯场,我从没想过有一天,要拿一支真枪去真的战场,我只想保持演员和道具的关系,乐得伴随一支空枪,上演一两出值夜、看门的无情节戏。
太阳刚高过山头,红光打在她身上,雪地也变得暖暖的,她低着头挺怕羞的,大襟小袄裹出来的腰一扭一扭的,把人的心都摇碎了,光芒万丈啊,比太阳还暖人。
见不着女的那感觉就像你进了个熟悉的黑屋子,伸手摸灯绳,一摸没有,二摸还没有,灯绳断了,没灯绳这屋子就黑着,黑得你没点儿办法,黑得你孤单着急。
眼泪有时比火更有力量,经它冶炼的情感会更接近铁。
马知道的不少,他在自己的嘴里说话。一匹马看着一匹马的眼神,和我们善良的时候一样。
你们把那么好看的一只锦鸡给吃了,我再回去拿行李时,看见一块冰坨里冻着一堆灿烂的鸡毛,鸡毛在脏水里冻着,让人觉出沦落的华丽。我就爱看这情景,人也好,物也好,让人觉出残酷的真实。坏了,一个好东西坏了,有力量,像刀刻,刻进生活里了。
夜,在你感受她时她是那样的新鲜,她的气味和脸色,星的位置和纤云的发丝,无月时的神秘和辽远,使你感觉无依无靠。在你不感受她时,她陈旧得像一方亘古不变的铁,你听到的声响是她体内的声音幻觉。现在你可以闭着眼走回自己的床铺而后躺下,入眠时,夜被你缩小在眼皮后面。
原来的冬天,我一回头去,就能通过衣领嗅到棉衣里边我身体的气味。是一种万分熟悉的气味,没有尽头,没有开始,它非常遥远,比我知道了的和以后将要知道的都远。那种气味是一个辛苦的传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