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如此。此后不再。

孤独,但不是孤身一人那种状况,例如,不像梭罗为了寻找自身的位置而把自己放逐,也不是约拿在鲸鱼腹中祈祷获救时的那种孤独,而是退隐意义上的孤独,是不必看见自己,是不必看见自己为他人所见

要进入另一个人的孤独,是不可能的。如果我们真的可以逐渐认识另一个人,即使是很少的程度,也只能到他愿意被了解的程度为止。当一切都无迹可寻,与世隔绝,全无踪影的时候,人们能做的就只有观察了。但人们能否从观察到的东西里找出意义,则全然是另一回事。

他对那么多东西视而不见,他否认自己与世界的形质间的亲密接触,切断了自己体验美学愉悦的可能性。他眼中的世界是个实用之地。里面的每样东西都有一个价值和一个价格,他的想法是对于需要的东西,尽可能支付一个最接近价值的价格。每样东西都仅仅以功能论,以它值多少钱来评判,而不作为一个有它自身特性的、本质的物件。在某种意义上,我想这一定令他觉得这个世界索然无味。统一,乏味,没有深度。如果你仅仅从金钱的角度看世界,那么你最终根本就没看到这个世界。

于是记忆,与其说是我们身体里的过去,不如说是我们活在当下的证明。如果一个人要真正地存在于他的环境中,他就必须不想着他自己,而想着他看见的东西。他必须忘记自己,以便存在于那儿。而记忆的力量便出自那种遗忘。这是一种活着的方式,于是什么都不曾失去。

整个一生他都梦想成为百万富翁,成为世上最富有的人。他要的并不完全是金钱本身,而是他所代表的东西:不仅仅是世人眼中的成功,而且是一种令自己变得遥不可及的方式。拥有金钱不仅意味着有能力购买东西;它也意味着世上的需求永远不会影响你。于是,金钱意味着保护,而非乐趣。

要进入另一个人的孤独,我意识到,是不可能的。如果我们真的可以逐渐认识另一个人,即使是很少的程度,也只能到他愿意被了解的程度为止。那个人会说:我觉得冷。或者他什么都不说,我们会看见他颤抖。不管哪种方式,我们会知道他觉得冷。但假如这个人什么都不说也不颤抖呢?当一切都无迹可循,当一切都与世隔绝,全无踪影的时候,人们能做的就只有观察了。但人们能否从观察到的东西里找出意义,则完全是另一回事。

“每一本书都是一幅孤独的图景。它是一件有形物,人们可以拿起,放下,打开,合拢,书中的词语代表一个人好几个月——若非好多年——的孤独,所以当人们读着书里的每个词时,人们可以对自己说,他正面对着那孤独的一小部分。”

我大口喘气,汗流浃背,漫无目标,随波逐流,像是在别人梦里的看客,看着这个世界在叽叽咔咔的脚步声中碾过,搞不懂自己过去怎么会就像现在周围这些人一样:总是来去匆匆,东奔西走,总是晚点,总是在日落前将诸多的物什囫囵塞进包里。我再也无法组装起来投身这种游戏了,现在我是件废品,一堆有故障的零件和一团受损的神经,对于那些疯狂的攫取和挥霍,惟有冷眼旁观。

早就治愈了他的激情,但他的心里又并非完全没有她,他仍以某种方式维持着那种激情的感觉,尽管对于他,她本身已经失去了重要性。

如果我想要拯救自己的人生,那么我必须走到离毁灭它只有一步之遥

如果你不能用你的先见之明防止你的朋友毁于一旦,你这先见之明又有何用?

当一个人的惟一家当是自己的头脑和舌头时,他在决定张嘴说话之前必须想得很周到

我随口说了些坚持开下去,多给一点时间或许会好转之类的话,但他只是再摇了摇头,笑着说,一直都梦想有家自己的店。像这样卖笔和纸的店,我的美国梦。面向所有人的生意,对吗?”“对。”我说,还是吃不准他在说什么。“人人都有话要说,”他继续说,“人人都把事情记下来。孩子们在学校用我的本子做功课;老师们用我的本子批分数;情书装在我的信封里寄出去。我这里的每样东西对生活都很重要,这使我高兴,让我的生活有价值。”

一个颤巍巍、怪模怪样的人,没盯准脚下就迈不开腿。即便拖着力所能及的缓慢步履,行走也会在我脑中产生一种古怪的飘忽感,恍惚念头和纷乱意识此起彼伏。世界在我眼前飘移涌动,恍若涟漪中的倒影。每次我试图盯住一件具体的东西,想把它从喧哗的五颜六色中分离出来,比如说,女人头上包的蓝头巾,或者驶过货车的红色尾灯,它就立刻开始分离,溶化,像一滴颜料掉进水杯里,消散。

死亡将我们带到一个离生与死的隐形边界如此接近的地方,以至于我们不在知道我们在哪边,生变成了死,仿佛死一直拥有此生,毫于预警的死,也就是说,生命停止了。而生命可能在任何时候停止。

电影是一种视觉语言,它通过投射在二维屏幕上的图像讲故事。声音和色彩的加入增添了图像的三维感,但同时也剥落了它们的纯粹性。图像不再需要担负起所有的功能。但声音和色彩并没有把电影变成某种完美的综合媒体,变成某种反映所有可能性世界的最佳手段,它们反而减弱了图像语言本来所应具有的力度。

可是,与死神擦肩而过的遭遇依然让他不能释怀,他无法把这桩准祸事抛在脑后。哈默特这么写道:“他觉得有人揭开了生命的盖子,让他朝里看了一眼。” 弗利特克拉夫特意识到世界根本不是他原来想象的那么理性和有序,他从一开始就完全想错了,从未理解过其中的意义。这个世界被偶然主宰。随机事件潜行在每个人生活的每一天,生命可能随时被剥夺,毫无理由。

这就是反复无常的准则。对一个孩子而言,这意味着天可能随时塌下,意味着他永远不能确定任何事。因此,他学会了永远不相信任何人,甚至他自己。总会有人跑来证明他的想法是错的,来证明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他学会了永远不要要的太多。

他们一度对我放弃希望,而我现在居然推翻他们的预测,奇迹般活过来,除了活下去,我还能有什么选择?就当前面还有未来等我吧。我开始出门稍微走走,出一两个街口便折回公寓。我才三十四岁,却已被疾病变成一个一无用处的老人..

我不知道他是否相信我们所说的话,但对他而言,只要能想象一下新的生活,似乎就能使他变成另外一个人

那人一本正经地发表了一通小小的演说,流露出那么严肃的使命感和敬业心,我承认自己被打动了。我在想,这是个怎样的文具店老板,对自己的顾客阐述纸品的哲学,把自己看做服务于人类的最基本需要?我虽然觉得其中有点搞笑的成分,可听他讲的时候,竟一点也笑不出来。

每样事物都在震颤,摇曳,不断向四处崩离。因此头几个星期,我简直搞不清自己的身体停在哪里,周围的世界又是何处。我撞上墙壁或是垃圾桶,缠上拴狗的皮带和飞舞的纸屑,绊倒在最平滑的人行道上。我生来就住在纽约,可我不再清楚这里的街道和人群,每次出门做小小的远足,感觉就像迷失在一座异域的城市里。

我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觉得这样的尺寸讨人喜欢。第一次把笔记本掂在手里时,我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惬意,几乎是一种生理上的愉悦。

我错失了一切。我错看了一切。大地是天空,太阳是月亮,河流是高山。我一直都看错了这个世界。

内疚能使一个男人做出违背自身最佳利益的举动,而慾望也有同样的效果,当内疚与慾望在内心均匀地混为一体,那个男人十有八九会做出奇怪的事情。

它是一座为活死人准备的旅馆,一间为饱受折磨的灵魂准备的驿站,住在这种空空荡荡、毫无个性的空间里,会让你明白:世界就是个每天都要更新的幻影。

因为吉尔现在不能回家了,而杰克爱她,不能忍受丢下她的想法,他选择和她留在了1963年,在电影的最后一幕,他们毁坏了时间穿梭机,把它们埋在草坪下。然后,太阳在他们身后升起,他们一起走进了11月23日的早晨。两个年轻人抛弃了各自的过去,共同去面对未来。

危机关头人们会活力倍增。或者:置死地而后生。

写作是一件孤独的事情。需要你付出整个一生。在某种程度上,一个作家是没有自己的生活的。就算他人在那儿,其实他并非真的在那儿。

我们最终都会死去.当我们的遗体被运出去埋葬的时候,只有我们的朋友和家人知道我们已经走了.我们的死亡不会在电台或电视台宣布.<纽约时报>不会登任何讣告.没有书会写我们.那是为有权势者和名人,为超天才保留的荣誉,有谁会费心为普通人,为默默无闻者,为我们在大街上擦肩而过而不屑一顾的上班族出版传记呢?

拍电影就像活在某种精神错乱的谵妄状态里。那是人们发明的最艰苦、最劳神的工作,而他发觉它越艰难,就越让他兴奋。他正在学着掌握秘诀,正在慢慢地精通这项工作错综复杂的方方面面,他确信再给他多一点点时间,他就能成为一名出类拔萃的电影人。那便是他一直以来对自己的全部期望:做个很会拍电影的人。那是他唯一想做的事,因此那也是他永远都不允许自己再做的事。你使一个无辜的女孩发疯,你让她怀孕,你把她的死尸埋到八英尺的地下,你不可能在干了这些事之后还指望继续像从前那样生活。如果一个人做了他所做的那些事,就应该受到惩罚。如果这个世界不惩罚他,那么他就必须惩罚自己。

他们发明了用眼神造句,他们创造了一套纯粹的肢体语言,除了影片背景中那些服装、汽车样式和古老的家具,那套语言永远都不会过时。在那种语言里,思想转化成了动作,人们用自己的身体表达自己,因此它通行于所有时代。大多数的喜剧默片甚至都懒得讲故事。它们就像诗,就像对梦的翻译,就像令人眼花缭乱的灵魂的芭蕾舞,也许是因为它们已经死了,它们似乎对现在的我们比对它们那个时代的观众显得更为深刻。

突然间他明白了自己的想法,他奇怪自己怎么会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为什么所有这些念头老是缠绵不去。所有生出的这些事儿,他想,何以弄出这些让他感到受窘的事儿,原因就是你无人可以倾诉。

人永远不应该当众承认自己放屁.这是不成文的法律,是美国礼仪中最为严格的一条.屁并非来自谁和来自何处,它们是匿名的散发,属于整个团体,即使屋子里的每一个人都可以指向肇事者,其惟一明智的做法就是否认,不明事理的达德利这样做是太老实了,何况,他始终没有得到大家的原谅.

"对.我们不信赖电话.电话怂恿人们言不及义,没完没了地瞎谈闲聊.我们喜欢节约话语,把它们用到紧要的事情上去."

我们周围的世界改变得多么迅速,一个问题多么快地替代了另一个问题,几乎没有享受胜利喜悦的时刻

大多数生命在消失.一个人死了,所有痕迹一点儿一点儿地消失得无影无踪.一个发明家幸存于他的发明物,一个建筑师幸存于他的建筑物,但大多数人在身后没有留下纪念碑或永久性的成就.

"你从未上过研究生院.当你挺身而出为民力争世界安全的时候,我可坐在图书馆的小单间里,把那些无用的信息塞满了我的脑袋"

活着时,一个人和他的身体是同义词,死亡时,这个人和他的身体是不同的存在

她知道了这个故事,而当一个人有幸生活在故事之中,生活在一个想像的世界里,这个世界的悲苦也就消失了.只要这故事不断延续下去,现实也就不再存在

我在九个月不到时间里写完了那本书。打字机打出的原稿厚达三百多页,每一页都是我苦苦挣扎的结果。我能坚持到底,是因为除了写作,我什么都没干。我一周工作七天,每天在桌前坐十到十二小时,除了偶尔到蒙塔古街做趟小小的旅行,采购所需的食物纸张、墨水和打印机色带之外,我几乎足不出户。

但现在的情况并不比过去更明朗,它的神秘性也与未来可能发生的任何事情相当。这个世界的运行方式就是这样:一次走一步,说一句话,然后是下一步。……因为信息是慢慢的显露出来的,每当它到来时,总会以沉重的个人牺牲作为代价。

仿佛死一直拥有生- 总是想要更好地活下去这个念头是个美丽的陷阱,总和厌倦,重复,止步不前做理所当然的无休止抗争;仿佛这是意义,却在这时候,生命可能在任何时候停止。

他最最不喜欢的就是电话的专制强横。不仅总是违反他的意愿来打扰他,还不可避免地要让自己屈从于它。

这种态度里固有的是一种感知的原始主义,一切差别都被消除,一切东西都被减至他们的共同点。真正精细的东西几乎受到憎恶,它意味着你要不得不支付额外的价钱……他的想法是对于需要的东西。尽可能支付一个最接近价值的价格。

那颗子弹已经赦免了你的罪行,她说,你把我的生命还给了我,我现在要把我的生命还给你

想到自己穿着死人的衣服走来走去,令尼克感到温暖。现在他已经停止存在了,而穿上一个同样不存在的人的衣服就显得很相宜——似乎这种双重否定能让他更加彻底、更持久地抹掉自己的过去。

每个生命都只是一系列偶然事件的总和,可谓一次次歧路抉择的编年史——那一次次偶然,那些随机发生的事件,本身并不意味着什么,因为它们缺乏自身的目的性。

电影模拟现实世界模拟得越像,它表现现实世界的能力就越弱——世界不仅仅在我们周围,同时也在我们脑中。

我是我自己的人,他对自己说。我是我自己的人,除了自己,再没有人能替我负责了。

毕竟,在你真正具有人的意识之前,你自己的行为举止上也不会把对方当做一个人来对待。

今生今世我都愿意和她在一起,就算她偶有闪失或者做了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对于一辈子的婚姻来说又算得了什么?我不是来评判她的。我是她的丈夫,又不是道德法庭的检察官,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应该站在她的一边。

孤独包围着他,把他关在里面,随之而来的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比恐怖更可怕的感觉。这使他非常迷惑,他总想尽快地从这种状 态转入另一种,于是长时间来,他就在这两种极端的状态中来回折腾,不知道哪一种是真实的,哪一种是虚假的。

由于隔着一条街侦察布莱克,对布鲁来说就像是在照镜子,而并非只是窥视他者,他发现他也在观察自己。

由于我们天生的弱点,当我们想象着一件事情时,便会把自己投入其中,于是两件事情就凑到一起了,要摆脱这种境况就变得加倍地困难。

如今,当我回过头去看那段时日,看到的是自己的碎片。无数战役在同时打响,我好像被抛散于辽阔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