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心灵还没有清醒地理解这危险之时,我的身体已经拒绝了这猝然的拥抱。我们的本能总比我们清醒的思想更加明白事理。
只有那些无法估量,把握不住的东西才吓唬住我们。相反,一切有限的东西,一切确定的东西刺激人们去试验,变成衡量我们力量的尺度。
同情当然是件好事!但是,同情恰好有两种。一种同情怯懦感伤,实际上只是心灵的焦灼,看到别人的不幸,急于尽快脱身出来,以免受到感动,陷入难堪的境地,这种同情根本不是对别人的痛苦抱有同感,而只是本能地予以抗拒,免得它触及自己的心灵。另一种同情才算得上真正的同情,它毫无感伤的色彩,但富有积极的精神,这种同情对自己想要达到的目的十分清楚,它下定决心耐心地和别人一起经历一切磨难,直到力量耗尽,甚至力竭也不歇息。只有下决心走到底,直到最终的痛苦的结局,只有怀着巨大的耐心,才能帮助别人。只有决心作出自我牺牲,只有这样,才能助人!
每一种新的认识都可以使年轻人精神振奋,只要一旦受到某种感情的鼓舞,他就可以从中取之不尽,这正是青春的意义。
一个人的行为如果违背众人循规蹈矩的设想,他就会害怕众人……一切不符合人们狭隘的、所谓正常的思路的行为始而使人好奇,继而使人产生恶意……
不,不要去爱那些身体健康,充满自信、性情高傲、心情愉快、高高兴兴的人——他们不需要别人的爱!他们把别人的爱只当作别人向他们表示的敬意,别人应该向他们尽的本分,他们接受别人的爱,神情倨傲,无动于衷。别人倾心相爱,在他们看来不过是锦上添花,就像头上带的一件首饰,套在胳膊上的一个手镯,而不是他们生活的全部意义和幸福。只有那些收到命运亏待的人,只有那些内心慌乱、遭人轻视、丧失信心、相貌丑陋、备受屈辱的人才能真增通过爱情得到帮助。谁要是把自己的一生献给他们,也就补偿了人生从他们哪儿夺去的东西。只有他们懂得爱,懂得为人所爱,想人家恋爱时应该有的那种样子:满心感激,态度谦卑。
我们作出的决定在很大的程度上取决于我们对自己的身分和环境的适应,这种依赖的程度远远超过我们愿意承认的地步。我们思维活动的颇为可观的一部分只不过是自动地继续操纵早已接受的印象和影响。特别是,谁要是从小在纪律严格的军事训练中受到教育,就会像屈服于一种不可阻挡的压力似的,屈从于一种服从命令的精神病。每一道军事命令对他都拥有一种在逻辑上完全不可理解的、使人意志瓦解的威力。身上穿着军装,就像精神病患者穿了强制衣服,即使他明明知道接受的任务毫无意义,他也会像个梦游者似的毫不反抗,几乎不知不觉地照章执行。
在我向后遁逃的最初一瞬间我就已经预感到:这里没有出路,也没有中间道路。由于这荒唐的爱情必有一人遭到不幸,不是我就是她,说不定我们两个同遭不幸。
我第一次像个健康的人一样头脑清醒地把一切都考虑了一遍,不像从前我还心里没底的时候,总是那么心情激动焦躁不耐。现在我才理解,心理毫无恐惧地思索,真是妙不可言,妙极了……
本来,人是社会的动物,不能要求人不受环境、不受社会舆论、不受阶级成见的影响而单凭自己的感情行事。这就产生了许多悲剧,有的是因为屈服于社会舆论而遗憾终生,有的则是因为反抗社会舆论而遭到不幸。茨威格在这里让我们看到,外界的影响如何激起主人公心里汹涌的波涛,内心的潮起潮落如何左右主人公感情的起伏、行动的进退,心灵的危机如何最终铸成这一对青年男女的悲剧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