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就要活到袒胸露背迎接万箭攒头,犹能举头对苍天一笑的境地。因为美,容不下一点狼狈,不允许掰一块尊严,只为了妥协。

我们已各自就位,在自己的天涯种植幸福;曾经失去的被找回,残破的获得补偿。时间,会一寸寸地把凡人的身躯烘成枯草色,但我们望向远方的眼睛内,
那抹因梦想的力量而持续荡漾的烟波蓝将永远存在。
就这么望著吧,直到把浮世望成眼睫上的尘埃。

遗憾像什么?像身上一颗小小的痣,只有自己才知道位置及浮现的过程。

才华既是一种恩赐亦是魔咒,常要求以自身为炼炉,于熊熊烈焰中淬砺锋芒。然而锻铸之后,江湖已是破败之江湖,知音不耐久候,流落他方。彼时,才赋反成铐脚镣,遂无罪而一生飘零。

就这么望着吧,直到把浮世望成眼睫上的尘埃。

知音就是熠熠星空中看不见的牧神,知音往往只是自己。

浮世若不扰攘,恩恩怨怨也就荡不开了。然而江湖终究是一场华丽的泡影,生灭荣枯转眼即为他人遗忘。

生命的秋季就这么来了。白发像敌国间谍,暗夜潜入,悄悄鼓动黑发变色。起初还会愤愤地对镜扑灭,随后也懒了,天下本是黑白不分,又何况小小头颅。中年的好处是懂得清仓,扔戏服般将过期梦想、浮夸人事剔除,心甘情愿迁入自己的象牙小塔,把仅剩的梦孵出来。

正由于你太晴朗了,而我情愿把自己缩至孤傲的地步,如一枚蚕茧化石,埋入永不见天日的冰原底层。

海洋在我体内骚动,以纯情少女的姿态。
那姿态从忸怩渐渐转为固执,不准备跟任何人妥协,彷佛从地心边界向上速冲的一股势力,野蛮地粉碎古老的珊瑚礁聚落,驱赶繁殖中之鲸群,向上窜升,再窜升,欲掴天空的脸。却在冲破海平面时忽然回身向广袤的四方散去,骄纵地将自己掼向瘦骨嶙峋的砾岸。浪,因而有哭泣的声音。

从一开始,我们即是同等质地却色泽殊异的两个人。然而,即使是现在,行走于烟尘世间多年之后,我看到大多是活得饥渴、狼狈的人,勤于把自己的怨怼削成尖牙利爪伺机抓破他人颜面的嫉世者,鲜有如你一般雍容大度。你的眼睛里有海,烟波蓝,两颗黑瞳是害羞的,泅泳的小鲸。

青春是神秘且炽烈的,凡我们在那年岁起身追寻、衷心赞叹之事,皆会成为一生所珍藏。

从柏油小路岔入庭院的石径被野草嚼得只剩几口,废得日月皆断,恩义俱绝。

你笑起来真像好天气。

情爱,是最美的炼狱,也最残酷。

真爱无需学习,乃天生自然如水合水,似空应空。只有在炼狱中的人,才需耗费心神去熔铸、焊接,成形之后,还是一块冷铁。
冷铁无处去,要用牙齿一口一口嚼烂,成灰成土了,才还你自由。

姑婆芋大手大脚地开着,肢体横陈,几乎要吃掉那墙。从未看见过喜阴湿的植物像它那样,开得有犬吠声。

废了的,又何止一块门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