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宝埋在桃花树下,那是还未到清明,风一吹,花瓣便随我的眼泪闪闪而落。现在已浓荫遮天,一树的桃儿尖已泛了红,端午过后就可摘几个尝尝新了。
我常在属下无事立一立,一方面算计桃儿,一方面伴伴坟上已生满天竺菊的李家宝。
谁说猫无情呢?猫有时候的离家出走是因为好奇,好奇外面的世界,但是她是会回家的。可惜,现代社会太多的捉猫人,毫无独自生存经验的家猫才不能回家。
家宝仍然独来独往不理其他猫咪,终日独自盘卧在窗台上,我偶尔也随家人斥他一句:“孤僻!”真正想对它说的心底话是:现在是什么样的世情,能让我全心而终相待的人实没几个,何况是猫儿更妄想奢求,你若真是只聪明的猫儿就该早明白才是。
我们从不求日日保暖 ,不求人族宠幸, 从不奢望妈妈兄弟们可以永远聚首,就像每天晚上这社区一户户人家灯光亮起时的那种情景,那种噢我知道了,幸福的感觉。
临进门,我偷偷回头,看他缓步走下山坡巷道,都不像其他猫族走墙头或车底,他昂首悠闲走在路中央,潇洒自在(抽着烟?)我一时想不出有哪个人族男性比他要风度翩翩。
我不知道那些不惜花费无数让小孩勤于穿梭在各种才艺班补习班“学习”的父母为何如此不在意如此无价的生活教育,学习如何平等尊重善待弱小生命并及于其他弱势,我相信,对这价值的轻忽,日后早晚会反噬到哪怕是也会老也会弱的父母身上。
我不止一次理性提醒自己,不可以用单一指标来衡量一个国家(经济的、民主的、人权的、文化的……当然,猫咪的),但是,但是一个非我族类不肯给一口饭、一口水、一条活路的国家,作为人族的我们生活在其中,究竟有什么快乐、什么光彩、有什么了不起可言?
为何每回我不忍多看“国家地理频道”和“Discovery”,因为每见食物链的任一方受苦,苦旱、受饥、被猎食或者猎食失败……简直觉得造物的残酷无聊透了,开这种恶意又难笑得玩笑也不厌烦——原来,原来她也不过跟我一样,不知道该不该插手,例如你爱的恰总是强者,而你打心底同情恨不得立即伸手改变命运的(无论是绿绣眼或人)恰又是弱者那方,因此时机延宕、蹉跎,往往我与那造物的一样,眼睁睁地啥都没做。
与亲爱的人不能分享同一种经验、记忆、知识、心情,我不免觉得悲伤,也深感到一种与死亡无关却如何都无法修弥的断裂。
我只但愿,同样作为地球上的过客,我们彼此容忍,互不断生路,至于生死祸福,自己碰到自己担(其实我们流浪猫的生命通常只有二三年),这,会是一个梦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