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北岛在《今天》杂志复刊的演讲:今天的寓言

今天的寓言

 

——中国当代著名诗人北岛在《今天》杂志复刊的励志演讲稿

1990年5月,奥斯陆。我和中国同行在奥斯陆近郊的大学城聚在一起,决定复刊《今天》文学杂志。1978年12月23日,《今天》在北京创刊。1980年年底被封。十年后,1990年在奥斯陆复刊,直至此刻,二十五年过去了。

1989年9月至12月,我在奥斯陆大学任访问学者。我和老朋友陈迈平(笔名万之)每天见面,他是《今天》最重要的小说作者之一。他在回忆文章中写道:“而北岛经常的话题就是要恢复出版《今天》,这个被扼杀在北京胡同里的文学杂志那时好象是冰箱里的一只冻鸡,北岛总想把它拿出来化冻,让它复活,让它生蛋孵出小鸡来。心诚则石开,北岛的诚心最终说服了我。”

澳大利亚汉学家杜博妮当时在奥斯陆大学教书。在她的支持下,1990年5月在奥斯陆召开关于《今天》复刊的编辑会议,出席的有陈迈平丶高行健丶李陀丶杨炼丶孔捷生丶查建英丶刘索拉丶徐星丶老木和我。连续三天,讨论复刊的可能性。

《今天》的何去何从?

《今天》复刊有三种主张。经过激烈争吵,编委会确认第三种主张,秉承《早期《今天》的宗旨与方向,作为先锋的汉语文学刊物。

诞生于北京的民间刊物,并非陈迈平所说的“冰箱里的冻鸡”,而是浴火重生的凤凰。在传说中,凤凰是人世间幸福的使者,每五百年,在肉体经受巨大的痛苦和轮回后得以重生。五百年压缩到十年,这只凤凰没有在中国的土地落脚,而是在奥斯陆,在幽静的北欧城市复活。

从哪儿来?又往何处去?所谓《今天》编辑部,既无办公室,资金紧缺,稿源不足;编辑都是义务的,散落在世界各地,稿件汇集后寄到香港,由林道群(牛津出版人)制版印刷,提供名单,发送到大陆和海外。

在某种意义上,编辑部几乎是无形的,却成为“神经中枢”。沿着不可预测的路线,从奥斯陆到斯德哥尔摩,随后是纽约丶洛杉矶和千橡城,后来搬到香港。

学者李欧梵在回忆文章中写道:“‘现代性是短暂的丶临时的丶瞬间即逝的;它是艺术的一半,另一半是永久的丶不变的。’回想《今天》杂志,我不禁又想到了波德莱尔的名言。当《今天》以油印的大字报形式第一次出现时,谁会预料到它竟然能如此持久?从二十世纪直到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反而我觉得我们生活的现在是短暂的,临时的,瞬间即逝。《今天》杂志已经成为历史上的里程碑。”

复刊的意义

《今天》编辑部的故事

在二十五年之间,《今天》半途重重困难,随时都会夭折。尤其在二十世纪末的紧要关头,我和同行深感迷惘,几乎看不到出路。作为主编,我常问自己,《今天》的存在是否有什么意义?

评论家李陀在“今天丛书”之一关于重写文学史《昨天的故事》的序言中写道:“现在回顾起来很清楚,《今天》和“今天”文学运动真正遇到的危机,恰恰是在世纪末,是在海外复刊成功之后。这倒不完全是由于刊物和国内文学发展的隔离和脱节,事实证明这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弥补的,严重的问题倒是九十年代以来包括中国在内的世界形势的巨大变化。冷战结束,社会主义阵营突然崩溃,中国社会急剧转型,这一切让《今天》像冒险家奥德赛一样,发现自己突然掉进了一个不但非常陌生而且充满危险的世界里,过去获得的一切,包括种种确立自己identity的经验和意义,一下子都成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