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华为工作了20年的12件趣事
作者:魔法爸爸
收拾好行李,从杜塞尔多夫机场乘机回国,突然间想起今天(2015年8月15日)是我来公司20年的纪念日。1995年8月15日我去华为报道,一晃我在华为公司就已经20年了。真是应了小时候作文经常写的那句话:光阴似箭、日月如梭。静静地坐在飞机的舷窗边,想起过去很多事很多人,像电影一样一幕幕在眼前掠过,一时间有点恍惚。这里一些过往的小故事记录下来,分享给自己,也分享给大家。
故事一:俺来华为的经历
其实,我来深圳,来华为,很大程度是受我们班夏同学的影响。我们在本科最后一年的时候,班上的夏同学,也是宿舍旁屋的邻居,去了华为做毕业论文,半年后回来的时候,带了一堆高档香烟,好像也带了很多钱回来(因为班上请客的时候经常是他出钱),然后经常吹牛在深圳、在华为的经历,言语中经常让我等产生钱多人傻”的呼唤声,让我等非常羡慕嫉妒恨。夏同学毕业后就去了华为,他在华为的工号是在100之内,也就是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元老。
混完三年研究生的时光,又到了毕业季,夏同学叫我去华为,恰好华为也来我们学校招生,当时招生是一个文质彬彬的杨姓副总裁,他对我面试的所有的话就一句:“关于你,我就不面试了”。就这样,我就招进了华为,来到了深圳,和夏同学一起奋斗了。
到了深圳,进了华为,夏同学就是我们的领导。那个时候,都是这样,要是一个班的,本科先来,肯定是领导;研究生后来,最多是小领导;读完博士,那等着当小兵好了。我们并没有不平衡,在华为三年确实比我们在学校读三年长进太多了,无论技术水平,还是管理水平。我们在学校那是混,他们在公司开发面向大市场的产品,那是进步飞速。
到了华为最大的感受是,好像还是在校园里,开发组里都是好哥们,上班的时候一起调程序,下班的时候一起吃大排档、一起踢野球,住也住在一起,就是公司租的农民房宿舍。总之,关系很单纯,工作很忙碌,生活很快乐。和学校最大的不同,就是感觉食堂的饭菜真好吃,油多肉多,吃的过瘾。老一些同事很鄙夷地看着我们,说我们很快就会胖的,会腻味的。结果当然是这样,过段时间,我们就很鄙夷地看着后面新来的同事,说着同样的话。
现在回想起来当年的我们,最恰当的形容词就是懵懵懂懂。可能就是我们那个时代工科男的共同特点吧。我们对买房子没有概念,对炒股没有概念,对金钱没有太多概念,非常容易满足,非常容易开心。有份自己喜欢的工作,做的开心;有个农民房的单间居住,住的开心;工资看起来挺好,数钱数的开心。因此,回忆起来公司工作的前两年,感觉自己很幸福、很开心、很快乐。可能讲起来,很多人都不相信,但我一直认为那段时光是我在华为最开心、最快乐的时光。
故事二:倒加班和闷闷的周日下午
我是学计算机的,在华为的第一份工作当然是程序员了(现在自黑为“程序猿”)。我们开发的是基于交换机之上的排队机,用于寻呼、114、160等大话务量的场景。这是我人生第一次参与巨大代码量的编程活动,而一起编程的又都是哥们。看着自己写的C代码和哥们的代码一起合版本,再经过编译导入到主机中运转,驱动各种板卡绿灯闪啊闪,真是别提有多开心,就好像游戏组团打怪一样。说句实话,这么有意思的事情,就是不要钱也愿意干啊。不是程序员的同学可能都体会不到我们这种感觉。
总之,非常忙碌,非常开心。然后就是感到我编程的水平突飞猛进。战火中最锻炼人啊。但是,那个时候,没有什么IPD流程,没有实验室管理员,开发工具也很原始,我们用最简单的C语言,写完后,如同黑箱一样自己导入CPU运行,然后就看着结果出来,是正常,还是宕机。如果是宕机,看着机器死机前能不能打印输出一些指示,我们再如同侦探一样寻找BUG。这样的开发,带来一个后果,就是调试机器严重不够,我们轮着排也不行。为了不和别人抢机器,我有段时间是倒加班。什么叫倒加班呢?就是上半夜在机房打地铺睡觉,等凌晨两三点后,再没有人和抢资源了,再开始慢慢调试我的程序。
我很自豪的是,我也许天生就是一个优秀的编程人员,对编程充满了热情,写程序也是极度认真,能用最简单的代码绝对不用复杂的技巧,在我印象中,在我不长的程序员生涯中,我编的代码编入正式版本后,在市场上运转,从来没有出过错。我甚至听说,后续开发组引入代码巡视,大家在巡视到我编的代码后,经常有人说:某某(本人)编的代码,咱们就不用再看吧。呵呵,什么程序都会有错,也许只是我不知道而已,也许是我写的程序还是太少,但忍不住写下这些,算是满足我无聊的虚荣心吧。
因此我们编程的生涯是,白天有可能编程,也有可能睡觉,晚上有可能睡觉,也有可能编程,反正就是忙,然后开心。周一到周五是这样,周六也是这样,周日上午还是工作中度过,但是周日午饭后在电脑上打个瞌睡醒来后,突然觉得很茫然,不能再加班吧,应该干点别的吧,是不是要找个女朋友啊,但是去哪里找呢?
我们这里除了秘书都是哥们啊,秘书估计也给老同事搞定了吧。程序猿也是需要春天的,因此,周日的下午总有点闷闷的。
故事三:土豪的感觉
现在有些新员工,听说总是充满了各种苦恼,房子看着飞涨,什么时候能买个洗手间啊。丈母娘要求多,房子车子户口哪里去找啊,等等等等。
可是我作为新员工的时候,最大的感觉竟然是有钱、非常有钱!
回想起来,深圳那个时候真是一个吸引人才的好地方啊,我来的时候公司正处于起飞期,我记得第一个月的工资是3000元。3000月工资在那个时候是笔巨款啊,在内地工作几十年的父母工资也不过几百块,我第一个月的工资就比我父母、大哥大嫂、二哥二嫂所有人加起来的工资还多,以后也一直比他们多。更刺激、更过瘾的是,每个月加薪500,连加了6个月!到春节后,工资就涨到6000元。当然,后面就没有这么涨了,停滞了挺长时间。我记得每个月最开心的时候,是收到工资单后,然后跑到公司楼下的公共电话亭,打电话给老家的妈妈,分享涨工资的快乐。父母一开始总是半信半疑,很难相信。然后,父母有的时候忍不住小得意,和亲戚朋友分享,亲戚朋友那不是半信半疑,而是完全不能相信,他们听完后,总是用很怜悯的语气对我爸爸妈妈说,是不是你儿子在深圳干啥坏事,是不是搞传销啊,你们要注意啊。天啊,还好我还是个男的,否则搞不定他们怎么想啊。
我们那个时候花销非常小,公司食堂吃饭很便宜,房子也是公司租的,外面有没有什么消费,从来没有想过房子、车子的事情,最多是吃吃大排档、买几件衣服啥的,因此看到自己的积蓄刷刷刷地往上涨。钱在银行存在里不习惯,放在房间不放心,我那几个月口袋就总揣着几千块人民币,因此,总觉得自己超有钱,感觉真正实现了当初“钱多人傻”的理想。然后到年底的时候,公司还发了大概2万块年终奖,就更觉得自己更有钱了。不过,公司马上就配股了,我的积蓄加上没有见过面的年终奖就还给公司,彻底变成了纸面财富。公司设计挺巧妙的,基本上把我们的现金全面圈进去,但我们也不用借款、背负债务。然后就开始下个月的生活,又发大把工资,又感觉自己有钱了。这样的游戏持续了三年多。其实,我们有时候也能感觉公司现金流的紧张,有时候阳光卡(那个时候发行的华为内部银行卡)取钱要排很长的队,有的时候新员工电脑来的都有些慢,究竟公司财务在其中是不是出现风险,我们不知道,但我们似乎从来也不担心。
我们就是这样傻傻的。老板总说,聪明人出国了、搞金融了、搞地产了,留下一堆傻傻的人在华为奋斗,不闻花香,不看路边的风景,和别人“龟兔赛跑”,就是我们当时的写照。那个时候,深圳发财的机会大把,比如炒股票的、搞房地产、搞进出口的,但好像和我们都无关。同期来深圳的,发财比我们的人多了去了,我听说我前前后后工号都是厨师,后来食堂社会化后,他们承包了公司食堂,赚的钱比我们这些人多多了;还有听老领导吹牛,说王传福当时来华为应聘,他看不上,没有通过,后来才有王传福创业,才有了比亚迪。那个时候,还在北京见过雷军,也是软件工程师,也就是带个小团队(其中有我大学同学)。我们没有办法成为那样的英雄人物和富豪,就是老老实实成为一个自我感觉良好的壕,也是美好的回忆。
故事四:说说当时的深圳
深圳现在是繁华的都市,是创新之都,是绿色城市,是国际大都市。而当时九十年代中后期的深圳,是全国向往的改革热土,是一个充满活力又乱糟糟的城市。
那个时候深圳远不如现在繁华,上海宾馆之外都是乡下,南山是绝对的乡下,坐上中巴,晃晃悠悠1-2小时才能到城里。那时,海王大厦往东、南海大道右侧就是大海,什么红树林、滨海大道、蔚蓝海岸、海岸城、深圳湾等都是填海填出来的。
那个时候内地人来深圳,也很不容易,要在派出所开证明,难度和出国差不多。当然,很多人是偷偷摸摸就来了,哪里管的了那么多。平时也没有啥事,但逢年过节,警察会上街像扑鱼一样,把大把大把没有证件的人抓到樟木头。然后樟木头那边,大家交点钱再回到深圳。这样猫捉老鼠的游戏常年乐此不彼。我听说,当时有个人大毕业分配到银行的大学生,出去看录像,没有带深圳身份证,被抓到樟木头,然后单位好多天没有他的消息,到处找,等到他消息的时候,就没有然后了,因为他已经Over了。当时没有互联网,没有微博微信,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也就很快过去了。
我们华为同事有深圳身份证的也极少,当时我那届上千招生中,深圳只给了12个深圳户口(我占了一个)。有一天,我们集中住宿区也被对面后海派出所的们光顾了,然后一大批同事被抓到对面的派出所。公司的领导肯定是紧急营救去了。我听说,警察对我们抓进去的同事都挺客气的,有个女警察办公室的电脑坏了,我们一个男同事还帮捣鼓捣鼓,给修好了,结下了军民鱼水情,女警察端茶送水,相当温馨。不知道是军民鱼水情管用,还是公司营救管用,反正以后警察再也没有找我们麻烦了。
深圳那个时候,人口结构非常畸形,除了少量本地渔民,都是外地人,一到春节前的一周,大家都集体回家过年,深圳几乎就是空城,绝大部分店都关了,大街上基本没人。第一年在深圳过春节的时候,公司只放了三天假,除夕那天我们最发愁的事情是去哪里吃饭。幸好隔壁一个同事的媳妇从内地来探班,做了不少饭菜,我们几个单身狗蹭上一顿,算是过了年。
无论如何,我们这些在深圳呆了十多年的人,对深圳是真有感情,打心眼里喜欢,深圳都是年轻人,充满活力,都是外地人,没有繁文缛礼,不靠关系靠实力,空气又好,气候宜人,看哪里都顺眼。
故事五:和偶像竞争
在九十年代中后期,华为虽然已经是深圳第一大高科技企业,但名声显然和现在无法相比。当时国内电信界的主流是朗讯、北电等国际大牌厂商。那个时候,朗讯和北电的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基本上和Google、苹果类似,绝对的超级偶像派。“朗讯的创造力,通讯的源动力”,就是当时朗讯的宣传口号,也是现实的写照。
当时,华为的交换机在处于农村包围城市的过程中,和盘踞在大中城市的朗讯、北电碰撞还不太多,但我们所做的排队机,都在大城市用,就先一步和朗讯、北电竞争起来。说句实话,那个时候,我们就好像感觉自己是横店的群众演员路人甲,突然被要求和刘德华上岗去竞争男主角,完全没有信心。记得1999年,我们第一次参加瑞士电信展,第一次看到国际企业的大排场,看到那些企业超先进的理念和产品,真是自惭形秽。有位美国留学并工作多年后投奔华为的同事在参观后所有展厅后评价,在瑞士电信展中,华为的各项产品基本是都是倒数第一位的。而我和同事老方去了朗讯的展厅,看了一场朗讯女副总裁如同现在华为手机发布会的的炫彩演讲后,深受震撼,我们出来的时候对视一眼,心情异常低落,我们一致认为这辈子是不可能追上朗讯了。
当然,和偶像竞争,就算心里怕,也得干。总体上,我们沿着两条道路去做,一条道路是研发,我们快速学习先进对手,然后加上自己的理解,增强中国客户需要的特性,力争比对手好用。另外一条道路是市场,我们大胆推出各种理念,什么无代演进、万年长青啊,搞的好像华为不是第一,别人都不好意思,反正那个时候客户也好忽悠,还真有人信。按老板话来说,我们就是先打肿脸充胖子,让别人觉得我们胖、有实力,敢于买我们东西,等卖的多了,自然也就成了胖子。
真和对手干上了,我们发现偶像派也就是外表光鲜,漏洞还是不少的,一开始输多赢少,慢慢输赢各半,最后是赢多输少,信心越来越强,原来毛主席所说的“敌人都是纸老虎”是有道理的哈。比如说,朗讯、北电的产品看起来是高大上,但只有用户手册和操作界面只有英文版,操作还是Unix的命令行,对管理人员基本没有任何报表支持(按四川某寻呼台女台长的话,这些国外公司就提供了一个裸体产品),服务也一般般,而我们的产品稳定可靠,全中文图形界面,操作简单快捷,给管理人员的报表也多,我们的贴身服务又好,真正懂行的人士就越来越多选择我们了。
事实证明,路人甲通过努力,也是能战胜心不在焉的刘德华。王宝强、布拉德·皮特也是群众演员出生,一样大有前途啊。通过我们的竞争,朗讯和北电逐渐衰败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因为他们被兼并了,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