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顾好自己,并不轻言放弃
作者:陈亚豪(豆瓣90后作家)
去年冬天的时候,我去找一个老同学吃饭,他正在攻读教育专业的硕士学位,那天他在听一个讲座,我到的时候还没有结束,索性就进去听了一会儿。
我不清楚这是什么内容的讲座,不过有意思的是我发现来听讲座的都是年龄四十岁到五十岁之间的阿姨。朋友告诉我,她们都是妈妈。
台上的老师在现场提出一个问题:“各位母亲,请你们回想一下,孩子让你们心碎的那一刻是什么时候,五分钟后我们开始讨论。”
“孩子让你心碎的那一刻”这个问题引起了我的兴趣,作为儿子,我似乎从未想过自己让母亲心碎的那一刻是什么时候,我在脑海里和在场的妈妈们一起回想起来。
五分钟后,阿姨们陆续开始发言。
“女儿一而再、再而三对我撒谎的时候。”
“儿子交过一个女朋友,想结婚,我没有反对,只是希望他们再相处一段时间,多了解一下彼此,结果他直接住到女孩家里去了,不要老娘了。”
“有一次闺女和我吵架,吵得很激烈,她冲我嚷了一句,为什么我会有你这个妈妈。我知道她只是一时冲动,但那两天想起这句话就想哭。”
“儿子十八岁生日那天,我开玩笑问他以后想找一个什么样的媳妇,他看了我一眼说,找个比我漂亮的。气死我了。”
阿姨们的发言越发踊跃,现场很热闹,我在下面听得一会儿心里难受,一会儿忍不住地嘎嘎乐。
这时候一个阿姨接过话筒,站起来缓缓地说:“最心碎的那一刻,是孩子对我说,他想放弃自己的那一刻。”
现场突然安静了,好像大家都被拽进了自己的回忆里,过了半分钟,阿姨们纷纷默默点头表示赞同,有些妈妈的眼里甚至有些湿润,我不知道是为什么。
台上的老师拿起话筒:“这应该是所有当母亲的最有共鸣的一个答案。”
思绪忍不住地回转,脑海里浮现出高三那一年的自己。那一年因为一些经历的刺激和幼年的神经疾病病史,患了轻微抑郁症和迫害妄想症。情绪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精神近于崩溃,每天在恍惚和挣扎中度过,时刻在与自己对话和斗争,但还是无法战胜自己。
那一年,每周都会请假一天,妈妈带着我去看心理医生,她坚持不用药物治疗,虽然药物的效果会更快。
就像重新回到了童年治病的灰暗时光,没有朋友,无处诉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有妈妈始终陪伴,即便她不能理解我那些疯狂扭曲的想法,无法给我减轻一丝痛苦。
她在我面前总是很快乐,从来没有表露出因为马上要高考了而对我的担心和忧虑,总是和我聊那些轻松愉快的话题,虽然大多数时候我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没有听她在讲什么。
她觉得我很棒,因为她相信我一直在努力战胜自己。
后来我对自己妥协了,算是放弃了吧。因为这样的精神状态连一道题目都无法集中精力读完,高考的日子越来越近,大家都在奋笔疾书,跑得越来越快,可我却在看心理医生,就想干脆破罐子破摔了。
那时的班主任很照顾我,一直在关心我,她觉得这样下去我很可能把自己毁了,当初我是被保送进这所市重点高中的重点班的,很多老师视我为清华北大的苗子。
她打电话把我在学校的情况如实告诉了妈妈。上课不是睡觉就是在那儿发呆,连课本都不掏。作业从来都是上交前找个同学的抄两笔交差,怎么说他都跟个木桩子一样,理都不理你。一身的烟味。
这是班主任找我谈话时告诉我的。她先跟我道了歉,她说自己没能力帮助自己的学生,她觉得对不起我,并且很后悔把这些情况告诉我妈。
她和我谈话的时候,我还兀自沉浸在和自己的对话里,她那天说了很多,我基本没记住什么。可听到“后悔把这些情况告诉你妈”时,我回过了神。
“为什么后悔,这是作为老师您该做的啊。”
“那天在电话里和你妈说完这些情况后,她就突然哭了,她以前对你的状况一直很乐观也很相信你,可那天她在电话里哭了很久,哭得我也很难受,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然后我就哭了,鼻涕流一嘴。我不知道是当时自己真想哭,还是因为那时情绪不受控制才哭的。班主任不停地用手给我擦眼泪、擦鼻涕,把我当个小孩一样,什么都没再说。
那天之后我就开始拼尽全力地逼自己了,几乎到了虐待自己的程度。一个小时里我只能集中精力20分钟,所以就学3个小时来弥补。在临近高考的那两个月里,我每天都是夜里3点睡觉,6点起床,为了抵抗困倦和集中注意力,我白天上课站着听讲。我以前觉得为了集中精力学习用笔尖扎自己的学霸都有病,可我居然连着扎了自己两个月。
妈虽然心疼我,但从不阻拦我。只是在夜里3点钟我关了台灯,准备躺下睡觉时,准时来我的屋里端上一杯热牛奶。我不知道她是定了闹钟,还是一直没睡在等着我。
后来当然什么都好了,什么都过去了,啥事没有,现在依然是帅哥一个。